开学考的成绩在周六放学前公布，除十一班以外，其余五百人则按排名依次分成十班。
高一所在的教学楼恰巧位于中央，信息栏便醒目地立在所有连廊的交界处。因此，不止高一，就连一些爱看热闹的高二高三学生也常会停下来瞧上几眼。
宋元翊和顾璟年从楼道口出现时，一些尚且不曾见过他们的学姐按捺不住地投来了好奇的目光，甚至有小部分男生都惊讶地将他们打量了一番。而那些位于同一楼层，早就听说过十一班后排‘三连坐’的同学们，则更多是露出了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人群在他们走近后略微让开一条小道，宋元翊笑着摆摆手说了几遍不用，十分有自知之明地站在了最末。他长得高，哪怕站在外面也不会被挡住视线，何况他也知道，自己的排名用不着仔细去找，只要倒着往前看，肯定一找一个准。
果然，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往上多看两行，宋元翊三个字就稳稳出现在了最后一张名单的末尾。原先在初中时还有几个熟人常年跟他竞争倒一，如今进了一中，他算是彻底坐稳了这个宝座。
大约是估摸着自己的成绩在一中算不上太好，一旁的顾璟年先在50-100名之间看了看，见没有自己的名字，又沮丧地将目光转向了下一排。
余光瞥过的间隙，顾璟年仿佛看见钟景珩就站在第一张名单前。
他侧过脸，好奇地朝那个方向望过去，果然，挺拔清逸的少年正无比显眼地站在人群中央。
“顾璟年，你在这里。”刚想过去看看钟景珩会排在第几，一双纤细小巧的手便拽住了顾璟年的手腕。
对方礼貌地轻握了一下就又复松开，顾璟年低下头，瞧见了少女柔和的面孔，他想起来，是前排那个叫徐嘉悦的同学。
“谢谢。”
顺着对方的指引看去，顾璟年不可思议地看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了13名的位置。
那双漂亮的眼睛霎时便扫清了先前的颓丧，熠熠流潋出雀跃的光亮，就连向来带着些苍白病态的皮肤都因惊喜而逐渐染上了薄红。
徐嘉悦便那么怔怔看着身旁的少年，分明对方只是笑了起来，她却莫名觉得那双眼里装满了夏日的光华，哪怕只是一个垂眸，都是无可比拟，值得任何人锁进回忆深处的浪漫珍宝。
她哑然沉默半晌，尝试着张了张口，可最终也只是努力平复下狂跳的心脏，称赞道：“好厉害啊，顾璟年。”
一中的周六只有上午有半天课，看完成绩，顾璟年就跟着宋元翊回了家。林绛做好了午饭，见两人拐进巷子，早早便打开门等在了玄关。
顾璟年从小在宋元翊家蹭饭，要不是他不巧是个男孩，林绛简直恨不得他能跟着宋元翊一起管自己叫妈。
两人才刚踏上台阶，林绛就上前把顾璟年的书包拿了下来。
养了这么多年，宋元翊总是耐打经摔用不着担心，倒是顾璟年时不时就生点小病。加上顾婉书也不常回来看他，久而久之，林绛便把大半的爱与关切都放到了后者身上。
“年年考得怎么样？”林绛把顾璟年的书包放好，趁着两人洗手的功夫开口问到。
她其实并不担心顾璟年的成绩，只是觉得男孩子们到了青春期，也不好再去问一些较为私人的问题，于是学习自然就成了首选。
“年级十三”不等顾璟年开口，宋元翊就先抢了过去。
他趁着回答的功夫擦干了手上的水滴，而后走出厨房，故作不满地向林绛抱怨：“妈，你怎么不问问我考了多少？”
“你有什么好问的，我就是去上香也只敢给你求个及格。”这么说着，她伸出手温柔地掐了一把宋元翊的脸颊。
午餐结束后，宋元翊趁着顾璟年吃水果的功夫把他的琴盒搬上了车，一中学子们在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早上的宝贵时间并没有被顾璟年拿来休息，而是十年如一日的留给了练琴。
他从余教授在职学到退休，又从退休学到返聘，几乎将童年时代的所有周末都留在了江城音乐学院附近那栋老式居民楼里。
最初宋元翊会和叶丞一起背着大提琴在前一个路口和他分开，等再长大些，叶丞不打算继续走音乐方向，宋元翊也将热情投向了别处，顾璟年的周末就变得孤独了起来。
他有些记不清自己度过了多少个枯燥难熬的下午，只记得从某个夏天的傍晚，他带着嘴角的淤青回到望梅弄开始，宋元翊便再也没有在送他走进那栋居民楼之后离开过。
顾璟年有个秘密，那个闷热的傍晚，先动手的其实并不是后来被宋元翊揍得鼻青脸肿的同校混混。
是他先把那个大声吵嚷的男生按在地上揍了半天，才会被余下的人拖到垃圾站边挨了顿好打。
他记得那个人嬉笑着用刚开始变声的嗓子说到：“宋元翊成天跟在叶丞和顾璟年屁股后面，该不是心理变态喜欢男的吧。”
老小区的路窄，林绛载着两人到路口就停了下来，宋元翊和顾璟年跟她说了声再见便推着琴盒一路往里走。
底轮碾过路面，发出不规律的声响，偶尔还会崩起几颗石子咚地打在箱体上，顾璟年脚步轻快地走在宋元翊的身边，突然就挽住后者推着琴盒的手，没头没尾地说到：“我来问你吧。”
“问什么？”
“你考了几分呀，你刚刚不是想让你妈问你？”
“你不是都看到了。”
“哎呀，你让我问一下嘛！”
宋元翊停下脚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早就习惯了顾璟年有些黏糊的性格，于是扶稳了琴箱，空出一只手逗猫似的挠了挠对方的下巴：“全都及格了，谢谢顾同学关心。”
两人在小路的尽头拐进了楼道，沿着昏暗的楼梯向上，到了二楼便看见正对的大门已经留好了一条透着光的缝隙。
“余老师，我们来啦。”顾璟年的老师姓余，老旧的居民楼没安门铃，因此每回进门前顾璟年都会像小时候那样先喊上一声。
宋元翊侧身将琴盒搬进屋，才刚拉上门，转头就看见余教授从房里走了出来，他礼貌地说了声余老师好，接着便熟门熟路地进了书房。
余教授一直都是认识宋元翊的。
宋元翊的启蒙老师是余教授的师弟，从他和叶丞一起学大提琴开始，余教授就总是听自己的师弟提起，那个名叫宋元翊的小朋友天赋有多好。以至于后来有一天，师弟告诉余教授宋元翊不打算继续学了，就连未曾谋面的余教授都感到一阵可惜。
而真正见到宋元翊则是在那之后两年，屋外飘着初夏的热浪，屋里的顾璟年站在空调边眨巴着眼，纠结了半天才怯生生开了口：“余老师，可不可以让我哥哥进来等我呀，外面太热了。”
信以为真的余教授又搬了把椅子放在一边，看着顾璟年的‘哥哥’老老实实在墙角坐了一整天，直到一个月后，师弟碰巧来拿资料，这才知道，原来对方就是宋元翊。
从那以后，宋元翊的等待区就从客厅的小角落换到了一旁的书房。
余教授起初只是希望他能找些相关的资料，继续当个业余爱好，不曾想第二年夏天，顾璟年会兴高采烈举着手机告诉他，某首在网络上还算小爆了一阵的音乐，竟会是刚要上高一的宋元翊在那间小书房里写出来的。
顾璟年学完琴，林绛还没下班，两人推着几乎可以把他们装进去的琴盒走了一路，直到回到望梅弄，这才终于算是舒了口气。
他在路过自己家时往里看了看，客厅的灯没有开，门窗也全都关着，他想钟景珩大约还在爷爷家，也不知道今晚到底回不回来。
开学前忘了剪头发，这会儿宋元翊走在顾璟年的身后，好奇地在对方的发尾拢了一把，果然如他所料捏起了一个小揪揪。
“吃完饭先去剪头发吧。”他松开手，却没有从顾璟年的颈侧收回，而是就那么搭在了对方肩上。
顾璟年垂眼看去，宋元翊的指尖随着脚步一下一下在自己的领口擦过，于是他抬起手，状似无意地握住了对方。
确定分班后，各班会在周日上午收到新的课表，十一班不需要重新分班，因此课表便也提前被发到了群里。
从正式上课开始，每天都会有晚自习，宋元翊算了算时间，哪怕它真是海绵里的水也不够顾璟年回家写完作业再练至少三个小时的琴。
他坐在理发店的沙发上对着那份课表沉思许久，末了起身走到顾璟年的身边，与镜子里的少年对视一秒，兀自拿走了对方的手机。
“你干嘛！”顾璟年盯着镜子里的宋元翊瞪大了眼睛，到底也不敢乱动，生怕tony手一抖把他剪成个秃头。
“给你改个闹钟，下周开始五点半起床。”
顾璟年只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他不可思议地惊呼了一声为什么，却又在得到答案之前就垮着脸嘟囔起来：“你杀了我算了。”
“下周开始有晚自习，你得中午练琴，要早点起来把琴带学校去。”宋元翊说着把手机放回了顾璟年腿上，顺道又贱兮兮地伸出食指，在那张愁云满面布的脸上狠狠戳了一把。
两人回到家，做完作业又打了会儿游戏，时间便已然过了凌晨三点。
顾璟年在宋元翊的催促下从对方的衣柜里拿出了自己的睡衣，而后便困倦地揉着眼朝卫生间走了过去。
他在开门间隙隔着窗朝自己家的方向望了望，很快却又收回目光，仿佛那只是视线无意间的游移。
再出来时，清瘦的少年裹着满身微甜的水汽，迷蒙氤氲，薄雾般飘散在落满月色的房间里。
他很快便睡了过去，在夏夜中安定而静谧地闭上了眼睛。
不自觉的，宋元翊就在轻微的呼吸声里将指尖朝对方的唇瓣按了下去。
他上瘾般搓揉捻转，直到顾璟年不满地轻哼一声偏过了脑袋，这才终于触电似的将食指从对方柔软的唇间撤开。
“有病吧，我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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