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璟年的生日在月末，踩着十一月的尾巴又恰好碰上周六，宋元翊签了合同得去首都录节目，因此只好另外订了个蛋糕，赶在周五上飞机前匆匆陪顾璟年许了个愿。
学校超市和校门口的小卖部都没有打火机卖，宋元翊只好跑远了些，找附近一家烧烤摊的老板借了一个。
廉价的塑料打火机被藏进校服口袋里，丁烷隔着透明的外壳随步伐轻轻晃荡，没了请假条不好再出校门，因此宋元翊给顾璟年发了条微信，就坐在围墙外的花坛边，抱着那个临时订的蛋糕等了起来。
学校里正是晚餐的时间，顾璟年来得很快，小跑着连碎发都一下一下跟着摆动。他在离栏杆几步远的地方放缓了脚步，有些急促地喘着气笑了起来，鼻尖被风吹得红红的，看上去愈发显得可爱。
栏杆的间隔不大，好在宋元翊长得高，扒着墙沿就从上边递了进去。
顾璟年踮起脚，两条手臂举得笔直，努力咽了口口水用以平缓呼吸。
指尖抵住蛋糕盒的底面时，顾璟年还微微有些发颤，五号楼离后门很远，他几乎是踩着下课铃赶过来的。
气温在一周内骤然下降，奔跑产生的热意很快便被冬季的寒风吹散，就连藏在衬衣里的汗珠都在滚落的瞬间变成了冰凉的水滴。
顾璟年的脸上还浮着些没消下去的潮红，身体却因为后门角落里呼啸的穿堂风而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将蛋糕放在墙沿，对着缩进袖口的双手哈了口气，这才又伸出两根手指抽开了上面漂亮又对称的蝴蝶结。
宋元翊从口袋里摸出那个打火机，看着顾璟年把蜡烛插上蛋糕，接着有些好笑地将手从栏杆的缝隙间伸了过去。
风有些大，火苗燃起了一瞬，很快便被吹灭了，因此宋元翊把另一只手也伸过栏杆，半拢着又将蜡烛点了起来。
“噗。”顾璟年托着蛋糕突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宋元翊收起打火机，有些疑惑地问他笑什么，手却始终没忘了护着那两根好不容易点起来的蜡烛。
“你这样看好像要唱铁窗泪。”顾璟年说话时声音有些闷，带着点鼻音，仿佛是要感冒了的模样。宋元翊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催对方赶紧许完愿回教室去。
栏杆将宋元翊的袖口蹭得朝后缩了起来，露出小半截手臂，被这天气冻得发红。他从顾璟年手里接过蛋糕托了起来，小心翼翼举在对方面前，看着少年交握住双手，虔诚地闭上眼，几秒之后又盈盈笑着睁开。
“好了。”顾璟年没来得及吹气，一阵风便急匆匆替他将蜡烛熄灭了，他有些不高兴地愣了一秒，末了抬头去看宋元翊：“这样愿望还会实现吗？”
宋元翊原本是想帮他再把蜡烛点一次的，可对方发问时鼻尖被冻得比先前更红了些，因此宋元翊就只是将蛋糕放回了顾璟年的手上，安慰道：“许完愿就好了，吹蜡烛只是为了能吃蛋糕。”
后者显然是不太相信的，他有些失落地将目光落下，擦着宋元翊的指尖接过那个蛋糕，皮肤被冻了太久，甚至迟钝得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自己碰到了对方。
“我的贺卡和礼物呢？”顾璟年退后了半步，将蛋糕收回盒子里，嗔怪地问到。
“等我回来就给你。”宋元翊又把手往前伸了些，贴着栏杆揉了几下顾璟年的脑袋。
“今年给你准备了两份礼物。”他往下蹲了蹲，轻笑着让自己出现在了顾璟年的视线中。
后者看着宋元翊嬉皮笑脸的模样，也不知原本究竟想说些什么，只是沉默了几秒，末了闷着声说到：“那你早点回来。”
“嗯，录完我就回来。”
相隔不到两个月，家里就又开起了空调，热风浮在房间里，温暖的同时带来一些轻微的晕眩感。顾璟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虽然并不觉得烫，但却莫名产生了将要发烧的预感。
披上外套去楼下倒了杯热水，顾璟年很快便回了房间，他想至少得在生病之前把作业写完，免得到时候一边难受一边还得担心周日交不交得起来。
他和钟景珩比其他同学多了几张在一班上晚自习发的卷子，难度高不说，题量也更大。
闹钟被定在了凌晨两点，顾璟年给自己设下的最晚睡觉时间，他没能注意到，时间恍恍惚惚就靠近了十二点，再有不到一分钟，自己的生日就将到来。
敲门声在时钟显示出四个零的刹那骤然响起，顾璟年的笔一顿，很快就在答案的边上落下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墨点。
脑袋还是觉得有些晕，他轻飘飘走到门后，掌心压下门把往里一拉，不知是否该说惊喜，一眼就看见了钟景珩的脸。他猜了猜对方是想来睡觉还是要和他说生日快乐，大脑有些迟钝地运作了片刻，最终自信地选择了后者。
“我给你买了礼物。”
可惜的是顾璟年猜错了对方要说的话。
“在哪里？”他把脑袋朝对方背后探了探，又握着钟景珩的手腕将双手摊开，见仍是空荡荡一片，于是凑回了后者眼前，愈发好奇地仰起了脸。
“放在楼下了。”钟景珩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他想宋元翊也许是会牵着顾璟年直接走下去的，因此便也学着印象中宋元翊的动作小心翼翼握住了对方的手，在顾璟年带着些错愕的目光里，沉默着打开了练习室的门。
顾璟年一眼就看见了靠墙的位置放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琴盒，他走上前，打开锁扣，真正的礼物便骤然出现在了视野中。
从琴头的雕刻到琴漆的光泽，几乎是出于直觉的，顾璟年立刻肯定这是一把价格不菲的老琴。
他从自己的琴包里拿出琴弓，又把松香翻了出来，先是用指尖拨了拨弦，继而垂下手腕将弓架了上去。
果然，醇厚的音色顿时便透过琴身盈满了练习室，不同于一些廉价新琴的生涩或现代，那是由时间与金钱叠加而成的古典与优雅。
顾璟年没有说话，不知为何，他的反应看上去并不像钟景珩预想的那样兴奋。
“你不喜欢吗？”钟景珩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琴声突兀地停了下来，随着这个问题戛然而止，顾璟年浅浅皱起了眉，不知该怎样开口。犹豫了许久，到底还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把琴太贵了。”他握着琴颈远远向钟景珩望去。
灯光落在对方的镜片上，有些模糊，也看不清表情。
钟景珩没有答话，他在首都上学时也送过一些人礼物，即便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但却只需要考虑对方是否会喜欢。
一样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们在回礼时并不需要过多的为价格所困扰，不仅仅只是因为财力相当，更重要的是因为他们的初衷其实是对人脉的维护。
可是他忘了顾璟年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哪怕顾婉书每个月都按时往那张卡里汇钱，但顾璟年终究不会像那些在爱与支持里长大的孩子，藏在亲昵之下的，也许永远都只会是谨慎的自制。
“就当是把以前的礼物一起给你了吧。”钟景珩往后退了一步，转身想要离开，他不敢再与顾璟年对视，生怕对方脸上的尴尬会一直跟着他缠进梦里。
“我喜欢的，谢谢。”
关门前的一瞬，钟景珩听见对方的声音越过练习室中央的空旷，轻轻落进了自己的耳朵，即便只是为了客气，但语气却意外地温和。
他为此停下了脚步，正想着要如何回话，就听见顾璟年继续说到：“以前只有妈妈送过我琴，你是第二个送我琴的人。”
练习室里的灯光有些暗，钟景珩回过头，不偏不倚将目光放回了顾璟年的身上。
对方仍旧是先前的姿势，握着琴颈静静站在墙边，向来平展的眉头微微蹙起一些，那双郁丽的眼睛则带着些隐忍淡淡望着钟景珩。
“我很喜欢。”他听见对方又一次说到。
“谢谢你陪我过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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