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已经预想好了每一种可能,可真正看见宋元翊站在院门外时,顾璟年的动作仍是不受控制般停顿了下来。

    少年站在冬日笼着薄雾的晨光里,只模糊露出了一个轮廓。

    看见门开了,他便应声抬起头,隔着院中的小路以及几级台阶,远远朝站在门后的顾璟年望过来。

    “你吃早饭了吗?”他的声音被空气中的凉意包裹着,后者听见了,却始终只是紧握门把,沉默着并不说话。

    “我带了桂花年糕。”宋元翊没有像往常一样推门进去,而是站在原地。

    顾璟年说不上究竟该如何形容心里那种奇怪的感受,只知道单纯用难过已然无法概括。

    “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学校吗?”这是后者说的第一句话,泠泠穿过朝雾,又轻又缓地飘进宋元翊的耳朵,像是一个字一个字敲在了他的心上。

    “嗯。”他原本是拒绝了钟景珩的,可顾璟年甫一出现,他便再忍不住想要向对方靠近。

    宋元翊想不明白,这究竟是喜欢还是不舍,亦或仅仅只是习惯乃至不甘。

    院里的银杏叶在一阵风过后簌簌落了下来,本就枯败的枝丫便愈发显得凋敝。

    顾璟年却在此时松开门把,异常陌生地走到了宋元翊面前。

    他安静地与对方对视了一阵,末了伸出手,将那个放在栏杆上的餐盒送回了后者怀里。

    “以后不要给我带早餐了。”他垂下眼,睫毛便盖过了昳丽的眸子,宋元翊看不清那究竟是怎样的神情,只能听见对方平淡地说出了这句话。

    顾璟年莫名其妙的反应终于让宋元翊愠起了一丝怒意,他隔着院门猛地攥住了对方正准备收回去的手,掐着那条白腻的手腕便问到:“为什么?理由呢?”

    “我其实不是很想吃。”说完这句话,顾璟年闪躲着看向了一旁。

    仿佛为了说服自己一般,他顿了顿又轻声道:“你也不可能给我带一辈子早餐。”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啊?”宋元翊拽着对方的手不肯放,语气也难得重了起来。

    他以为这样顾璟年就会和先前一样气呼呼地数落自己的不是,可后者只决绝地将手腕从他的掌心抽了出去,仰起脸无甚表情地重复:“不要再这样了。”

    钟景珩在两人的僵持间出了门。

    等对方迈下台阶,宋元翊这才看见李叔正推着一个不曾见过的琴盒走在后面。

    “你换新琴盒了吗?”一丝慌乱合着焦虑在宋元翊的心中陡然升起,他不安地猜到了另一种可能,一种能够解释顾璟年为什么不喜欢自己送的那把琴的可能。

    “是琴。”钟景珩代替顾璟年答到,“学古典的话还是用这把琴比较好。”

    被树影剪碎的光斑突然开始在顾璟年与钟景珩之间游移,宋元翊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仿佛从夏末的最开始,顾璟年就在一点点向钟景珩靠近。

    午餐铃响后,宋元翊照旧和平时一样跟着顾璟年往食堂走。

    两人都没有说话,默契地等待着对方的动作。

    顾璟年矛盾地希望宋元翊能够不要再跟着自己,心底却又暗自感到窃喜,他将指尖在掌心攥紧,一阵又一阵地将对自己的恶心感强行压抑了下去。

    冬天的风是杂沓无序的,不像春天的和缓也没有秋天的宁煦,它带着雨水潮湿的凉意断断续续刮在脸上,不出多久便在裸露的皮肤上种下刺骨的深寒。

    冬服领口那圈深色在大面积的灰白间愈发显得突兀,贴着顾璟年纤长的脖颈,在隔离了阳光的阴影下,苍白得几乎就连血管都脉络清晰地暴露在宋元翊眼前。

    他把脖子上的新围巾摘了下来,操心地想要伸手替顾璟年戴上,末了又只是叠了叠,悻悻系回了自己身上。

    早晨见过的琴盒被顾璟年带到了自习室,锁扣打开后,一把做工精良的低音提琴便出现在了绒面的盒体内。

    宋元翊许久没有学琴,却也分辨得出其中的差距,哪怕顾璟年只是短短试了几个音,他就已经找不到任何去怨恼对方践踏自己心意的理由。

    他甚至开始为自己昨天说过的话感到好笑,他说一定会送顾璟年一把更好的琴,然而对方又是否需要呢?

    视线伴着思绪落在了讲台边的少年身上,即便穿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校服,也无法掩去环绕在他周围的熠熠光亮。

    宋元翊想到,也许再过十年、数十年,他也还是会像小时候一样,用美丽去指代对方。

    充斥着妒忌的私心,厌恨的占有欲,似乎只有在面对顾璟年时,他才会感受到这些情绪正在胸腔的某个角落里隐秘生长。

    下午第一节课开始前,顾璟年去图书馆还了趟书,回来的路上恰好碰到了袁肃,对方让他把计划表拿去教室,顺便还告知,他和钟景珩都在五个名额之内。

    图书馆在行政楼的顶层,到五号楼要花上不少时间,顾璟年小跑着匆匆往回赶,快速地扫了几眼,看见返回的时间刚巧定在了十号夜里,要是赶一赶倒也不至于错过宋元翊的生日。

    他舒了口气,不经意间便笑了起来,等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后却再度沉下脸,缓着步子开始为自己的心口不一而懊恼。

    顾璟年觉得自己似乎对喜欢宋元翊这件事上了瘾,只要是与对方有关的,能够向对方靠近的,不论理智如何强调着克制,身体也还是会本能地做出反应。

    究竟怎样才能从这样的困境中解脱出来?

    “养成一个习惯平均需要21天。”顾璟年想起了林绛曾经说过的话。

    那么,遗忘一个习惯呢?

    十二月初的一中古怪地早早绽开了几朵玉兰,洁白宽厚的花瓣从花托处舒展开来,在已经落了叶的枝头缀成云一般的花团。

    回五号楼会路过高二,顾璟年顺着连廊一路走着,抬眼便瞧见叶丞正和同学一起趴在栏杆边,说笑着望向不远处盛开的花。

    也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原因,顾璟年向来都对叶丞和宋元翊是表兄弟这件事没有太多的想法。而眼下,他却突然意识到,宋元翊是不该喜欢上自己的哥哥的。

    他站在连廊的一头安静地看着叶丞,大约是因为比他们大上一岁,对方身上总是携着一股温润疏朗的气质,就连远远看上一眼都能感受到那种吸引人靠近的氛围,仿佛对方理所当然就应该被他人喜欢。

    察觉到了一旁的视线,叶丞毫无征兆地将目光转向了顾璟年的方向,他先是侧身和同学说了些什么,接着便走出教室朝后者跑了过来。

    他亲昵地勾住后者的肩膀,毫无顾忌地用指尖在顾璟年的脸颊上狠狠搓了搓,等揉捏够了才将对方从自己的怀里放出来,笑盈盈问到:“来这里干什么呀?”

    顾璟年就在这一刻意识到,即便宋元翊喜欢着对方,自己也不可能对眼前的人产生哪怕半分的怨愤。

    他只能诘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像对方一样被宋元翊喜欢,为什么那么巧,偏偏就猜中了宋元翊的心意。

    “我去还书了。”顾璟年扬了扬嘴角,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他就站在叶丞的面前,却尴尬地发现,自己难以抑制地想要逃跑。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叶丞握着他的手捂了一阵,很快就说到:“我去教室拿一下围巾,你帮我还给小翊吧。”

    他在说话间快步走进了教室,再回来时手上就握着昨天宋元翊替他系上的围巾。

    毛绒绒的,是温暖又柔和的奶黄色。

    “快回去吧,待久了会感冒的。”叶丞拍了拍顾璟年的脑袋,哄小孩似的说到。

    叶丞比两个弟弟大上一岁,上初中前始终都比二人高上大半个头。因此,哪怕现在顾璟年的身高已然越过了对方,他也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乖巧地微微低下些脑袋,等到叶丞说完才又抬眼去看。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顾璟年小心翼翼开口。

    “可以啊,问吧。”叶丞只当对方是有什么学习和生活上的事情要问,答应得异常干脆。

    “元元……”顾璟年在说出这两个字后支支吾吾停了下来,仿佛纠结不下用词,怎么都没将问题真正问出口。

    叶丞等了一会儿,见对方仍是沉默,只好引导着问到:“小翊怎么了?”

    顾璟年其实是想问叶丞对宋元翊的看法的,他想告诉叶丞宋元翊喜欢对方,却又害怕叶丞会对宋元翊表露出同样的心意。于是他自私地将那些话咽回了肚子里,犹豫许久才终于转口道:“他最近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说什么?”叶丞疑惑地重复了一遍顾璟年的问题。

    “最近好像都没怎么碰见,就昨天看见了一回,还被他念叨没个哥哥的样子。”他说后半句时眉眼愈发笑得舒展,甚至还带上了一些宠溺似的无奈。

    顾璟年像是被卡住了嗓子,半晌也未能接上对方的话,他抓紧了手里那条围巾,指尖却在蓬松的织物间被卸了力。

    叶丞的眼睛亮得仿佛浸在了银河里,始终带着笑意,温和又专注地看着顾璟年。

    后者却胆怯地避开了那道视线,接连向后退了几步,末了甚至转过身,轻轻说了句要迟到了,头都不敢回,匆匆便拐进了下一个转角。

    【叶耶耶】:年年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一颗元宵】:他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叶耶耶】:那不是好事吗?谁啊?

    【一颗元宵】:钟景珩。

    数年前无意间听到的对话再度浮上脑海,叶丞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煞白。

    他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直到时间即将赶上上课铃,这才严肃地又将一行字发了出去。

    【叶耶耶】:不要再告诉其他任何人了,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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