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璟年出发那天是周五,江城的天空在连日的阴霾后终于迎来了难得的晴天。

    名单最终定下了钟景珩、顾璟年、徐嘉悦、周航以及英语课代表五个人,下午第二节课结束,一行人加上带队的老师便浩浩荡荡去了机场。

    林绛在顾璟年的行李箱里塞了些感冒药,出门前还不放心地写上了用量及对应的症状。

    离开教室前,宋元翊又将所有东西确认了一遍,直到施盈站在门后点到顾璟年的名字,他这才操心地将手套替对方戴上,捧着对方的脸嘱咐到:“出门戴好围巾手套,玩了雪不要马上把手往热水里泡,记住了吗?”

    “你已经说了好多遍了。“顾璟年抬起手笑盈盈地握了握宋元翊的小指,并指的手套暖烘烘将那根手指裹住,猫爪似的勾起一阵毛绒绒的痒。

    眼保健操的铃声已经掐着时间响了起来,顾璟年在迈向台阶的瞬间回头看了一眼。

    冬日午后的阳光倾斜着落在他的身上,白色的高领毛衣因此染上了一道带着光晕的橙黄。

    宋元翊并没有很快回到座位,他就站在后门的墙边,看着顾璟年回眸,看着对方乖巧又爽朗地笑着向自己挥了挥手。

    “元元,明年再见了。”

    “嗯,明年见!玩得开心。”

    风在顾璟年转身的刹那从走廊吹向了楼道,少年才刚修剪完的头发随着轻快的步伐在风中一下又一下摇晃。

    它们在路过窗户的间隙落进光里,连同窗外的树叶一起洒上冬阳,温暖又柔和地为宋元翊记忆里的少年铺上了一层光华缱绻的滤镜。

    原定傍晚的航班直到过了晚餐时间也没能起飞,宋元翊走进候机厅的时候顾璟年正在国际航站楼的休息室里写作业。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衬得停机坪上的灯光格外显眼,后者难得带着些傻气地发了条消息,惹得宋元翊盯着玻璃幕墙外的建筑,几乎要将视线望穿。

    【一块年糕】:你可以看见我们起飞吗?

    【一颗元宵】:不行吧,两个航站楼的跑道不一样。

    【一块年糕】:那就真的只能明年见了。

    【一颗元宵】:见到我的时候,我就又比你大一岁了。

    宋元翊在登机广播响起后不久按下了通话键,短暂的铃声结束,对面便传来了顾璟年的声音。

    “喂?”

    “我要上飞机了。”宋元翊说着将机票递了出去。

    “居然是你先走。”顾璟年瘪了瘪嘴,目光不自觉便看向了窗外。

    他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于是安静地开始等待宋元翊的下一句。

    电话那头遥遥传来几声少年嗓音清润的笑,行李箱从廊桥经过的声响模糊地传进耳朵,他听见乘务员对宋元翊说了欢迎登机,很快对方的声音就又在耳畔清晰地响了起来:“年年,不要忘了我的生日礼物。”

    “不会忘记的!”

    “那就再见啦,和你说今年的最后一次再见。”

    “嗯!生日见。”

    轮胎伴着发动机的轰鸣擦过跑道,在抬轮速度后逐渐扬起机头开始爬升。宋元翊将视线望向舷窗外,垂着目光往身后航站楼的方向看,他想顾璟年也许就站在某扇窗边,因此勾着唇角抬起了手,侧身避开他人的眼神,小心翼翼向地面挥了挥。

    一行人落地时恰值深夜,航站楼的门一开便是冬季刺骨的寒风,冷不丁刮在顾璟年的脸上,冻得他忍不住就往衣领里缩了缩。

    去酒店的路上司机和他们聊了起来,不知怎么就讲到了气候差异。

    徐嘉悦笼统地将出发地概括成了南方,而误将f州代入的司机则当即便发出了一声难以理解的惊呼,继而又告诉他们,看这天气大概新年前后就会有一场大雪。

    学校不敢怠慢这几位少爷小姐,又担心太过铺张,最终在征得家长同意后订下了奎恩酒店的双人间。顾璟年和钟景珩两兄弟自然被分到了一起,徐嘉悦则和英语课代表住了隔壁,剩下周航只能不得已苦着张脸跟在领队老师身后进了最后一个房间。

    前几天的时间其实安排得很紧,袁肃不但替他们预约了几所学校,还将附近的博物馆也列入了日程。

    几个人白天跟着对接的学校上课,晚餐前又要走马观花地去那些旅游地点参观,一个星期下来,总是嚷嚷着要减肥的徐嘉悦终于得偿所愿,生生在三餐齐全外加宵夜的情况下瘦了十斤。

    第二周开始便是交给他们的自由时间,除了要和老师报备以外,行程都由个人决定,只要早晚回酒店点一次名,几乎就没了其他限制。

    余教授在顾璟年出发之前和r大音乐学院任教的朋友打了招呼,因此才刚有了闲暇,顾璟年就又买了机票往r市飞。

    为了避免廉航在运输途中出现问题,他特地给自己的琴也买了一个位置,又高又大的琴箱往窗边一竖,几乎让所有经过的人都露出了好奇的目光。

    钟景珩就坐在顾璟年的后排,下了篇大卫维因兰德的论文,也不嫌困,一直从起飞看到了降落。

    下飞机时顾璟年往对方的屏幕上看了一眼,哪怕标题并不如内容一般晦涩难懂,却依然让他生出了一股真切的距离感。

    他能够预见对方将来一定会拥有一份无比精彩的履历,可反观自己,甚至还在为唯一的特长而感到担忧。

    突如其来的沮丧让连日的疲乏愈发清晰地显露在眼中,仿佛有人正拽着他的脚踝似的,顾璟年觉得自己几乎连最简单的迈步都无比艰难。

    他在走出廊桥后脱力似的靠在了航站楼明亮的玻璃上,扶着那个高过自己头顶的琴盒长长叹了口气。

    “不舒服吗?”钟景珩在注意到对方的动作后把平板放回了书包里,他习惯性地伸手往顾璟年额头上探了探,末了却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发烧。

    他干脆就那么陪着后者站在了窗前,一言不发地直到顾璟年调整好心情,这才终于又一起往行李大厅走。

    顾璟年以前几乎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哪怕是去欧洲参加比赛,也是一路被余教授带着,机场、酒店、会场三点一线,对于其他城市的印象与期待可以说全部来自于宋元翊的口述。

    因此,他的旅行规划里始终都把宋元翊列在最重要的位置,即便是某家街边的冰淇淋店,顾璟年也想和宋元翊一起去。

    而等到真正迎来人生中的第一次旅行,顾璟年却意外地发现,陪在自己身边的并不是自己期待的宋元翊,而是在上一个夏末突然闯入望梅弄的钟景珩。

    那些计划好的地点与路线在更换同行之人后变得无趣而乏味,他原以为多年的期待至少会让自己保有最后的几分兴趣。可直到恹恹步入向往已久的西布利音乐图书馆,那些或古旧或现代的乐曲与唱片真切地出现在眼前,顾璟年这时才意识到,原来他想要的,不过是和宋元翊一起旅行。

    和教授的时间约在下午,顾璟年一直兴致不高,于是吃了饭钟景珩便带他来到了短信里标注好的教室。

    说是教室,那其实更像是一间稍大的琴房,两人礼貌地和教授打了招呼,钟景珩便安静地坐到了一旁。对方和顾璟年简单聊了几句,也不多浪费时间,接着就让他把琴拿出来,挑一段最满意的拉给对方听。

    和余教授的直白严肃不同,这位教授的点评总是格外委婉,他在顾璟年垂下手臂后并没有立即指出演奏的缺陷,而是先对全曲进行了一番赞美,随后才一点点指明瑕疵,耐心地分析着每一小节。

    钟景珩在琴房的角落里看着顾璟年逐渐掩去眸中的迷茫与忐忑,转而星星点点布上闪烁的雀跃。

    少年就穿着和第一天一样的白色毛衣站在窗边,喉结因外翻的领口而露出些微,夕阳跨过半人高的窗台落进室内,毫不吝啬地为对方裹上了一身温暖的暮光,耀眼得仿佛将与琴声一起消失在湍流的时间里。

    离开琴房后,教授带着两人慢悠悠在教学楼里参观。圣诞假期前的最后一天,部分学生自发组织起了小型演奏会,他们沿着走廊路过几间教室,乐声便隔着墙闷闷传进过道。

    顾璟年羡慕地在一间带窗户的教室门口停了下来,眼里熠熠亮着些惊叹的光,他的脸上再没了刚下飞机时的阴翳,取而代之的只有流溢而出的向往。

    “这里有很多和你一样的学生。”教授突然笑着看向了顾璟年。

    被提及的少年不解地侧身对上了那道目光,可教授却只是往窗后指了指,并不向顾璟年解释那句话想要表达怎样的意思。

    后者顺着对方的动作又将注意力放回教室,先前的焦虑再度隐隐爬上心头。

    他想对方也许是在暗示他太过平庸,哪怕随意一间教室都能找出十数个天资相近的人,他不该对自己的能力有过高的评价,也不该对未来有太多的妄想。

    大约是看出顾璟年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教授在短暂的停顿后又将视线落在了顾璟年的身上,他的脸上挂着一缕和蔼宽慰的微笑,语气慈祥地解释到:“即便他们只是最普通的一员,但所有人在来到这里之前,都是击败了无数对手,站在各自乐器旁的佼佼者。”

    他说着挪动视线朝顾璟年的琴盒打量了一番,金属的锁扣斑驳地留着几条划痕,深深浅浅刻出对于少年来说足够漫长的年岁。

    教授抬起手,用生着茧的指腹轻轻摩挲,末了又补充到:“你也和他们一样,拥有无数人所没有的天赋。”

    “音乐是不会辜负你的。”他说罢朝顾璟年眨了眨眼睛。

    两人在七点前赶回了酒店,顾璟年和领队老师签了到便匆匆回到房间,一头栽进了柔软的寝具里。钟景珩替他将琴盒收进柜子,再进卧室时对方早已迷蒙着双眼,仿佛下一秒便会彻底睡死过去。

    后者来到顾璟年的床边屈起膝盖就着地毯坐下,指尖肆意便落在了对方半垂的眼睑上:“现在有比早上开心一点吗?”

    顾璟年不明白钟景珩问这个问题的意思,听见开心两个字就顺着轻轻应了一声。

    思绪在朦胧睡意间跟着飘远,他迷迷糊糊又想到了宋元翊,想到了也许未来某个下着大雪的冬日,对方也会隔着窗户在溢满琴声的走廊上等待自己放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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