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区门口到望梅弄不过几百米的距离,换做平时磨磨蹭蹭也只是十余分钟的路程,可这场罕见的大雪已然积到了小腿,只差一点就将没过膝盖。

    顾璟年有些艰难地靠着屋檐下还算平坦的小路走着,前一晚被踩实的雪埋在最底,一脚踏下去便是一整片的冰,他勉强维持着平衡,到底还是无法避免地摔了几跤。

    针织的手套在按向地面那一刻被灌满了雪,再抬手时就已被体温融成了水,放在风里一吹,冷得简直透骨蚀髓。

    他倒是有那么几秒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怀疑,不过很快就又将那念头抛到了脑后。

    顾璟年将手套摘下来,一双漂亮的手此刻冻得通红,麻木地便开始觉得烫。

    雪夜里看不见星星,朦朦胧胧只有路灯遥遥亮着,昏黄一团映出四周纷扬的雪花,水晶球似的在黑暗中挂着。

    那台自动贩卖机就仿佛是突然出现在街边的,拐过转角的刹那,堆着雪的屋檐下便幽幽亮起冷色的光。

    顾璟年拢了拢衣领,原本是想让自己暖和些,不成想倒是将堆在肩上那一小叠雪灌进了衣服里。

    他被冻得直僵了会儿身子,好一阵才又抬起腿,慢慢朝那一处突兀的光亮走去。

    这是一台用来卖花的机器,和余教授家所在的小区一样,倾斜着设置了四排用来放花的圆筒。

    也许是雪下得太大,这里迟迟没有人来换上新鲜的花,因此角落里那一束孤零零的奶油色玫瑰便愈发显得枯败凋敝。

    顾璟年的手机只剩下不到百分之十的电,他也不敢扫码,只能在书包里摸索着看看有没有零钱。

    好在暑假时和宋元翊买冰淇淋剩下的硬币都还藏在其中一格口袋里,他将它们一股脑全都塞了进去,按下按钮带走了贩卖机里余下的所有玫瑰。

    顾璟年在拉拉链的时候突然看见了徐嘉悦给的果酒,天气实在太冷,距望梅弄也还有不止一半的路程,哪怕顾璟年对它其实没有多大的兴趣,却也还是好奇地想要试试是否真如徐嘉悦说的那样。

    他勾了勾手指,僵硬地拉开拉环,并不十分确定地将鼻尖凑近罐口嗅了嗅。直到清甜的果香随着寒风一起漫入鼻腔,意料之外地并没有出现酒精陌生的气味,顾璟年这才犹豫着仰起头,缓缓喝下了几口。

    贩卖机里掉出来的玫瑰只包了薄薄一层塑料纸,哪怕顾璟年将它们全都拆开,一层层裹在一起,也还是一副随时都会被大雪击散的样子。

    白色的花瓣被风吹得几乎就要融进雪里,原本便有些泛黄的花托则更是一副随时都会支撑不住的模样。

    他苦恼地握着花枝思索了一阵,末了将那束花卡在臂弯里,低头解开了大衣的纽扣。

    宋元翊的屏幕亮起时,他还当是学校又补了什么临时作业,没精打采地捞起手机才发现是顾璟年给自己打了电话。

    他赶忙从床上跳了起来,全然忘了自己几个小时前还在为对方生气,巴巴按下接听键,开口就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年年!”

    电话那头是刺耳的风声,呼啸着像是将顾璟年丢进了江城的大雪里。宋元翊有那么一瞬产生了对方也许就在楼下的想法,可转念便又给了自己否定的回答。

    那么娇气的人,平日里连冰淇淋都要自己帮忙拿,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冒着这样的暴雪,只为了来给自己过一个生日呢?

    “元元?”顾璟年的声音有些模糊,像是被风隔在了一层浓雾之后,也像是即将感冒的前兆。他小声叫了叫宋元翊的名字,放轻了尾音,就好像并不确定似的。

    “嗯,我在。”宋元翊低声应了下来,身体仿佛有了预感,不自觉便走到衣架旁,取下了挂在上面的外套。

    “你往窗外看。”顾璟年笑了起来。

    “我在你家楼下。”

    宋元翊几乎是在一瞬间冲到了窗边,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那道落在皑皑白雪间的身影,霎时就连发声这样简单的事都被遗忘在了脑后。

    也正在在这一秒,楼下的少年看见,隔着纷扬大雪,有人倏地推开了窗。

    “宋元翊!生日快乐!”

    该如何形容年少心动?

    对于宋元翊来说,便是这一刻站在漫天风雪里的顾璟年。

    心脏的鼓动在耳畔伴着对方的呼喊不断回响,宋元翊甚至没来得及系上鞋带便磕磕巴巴冲了出去。

    对方就像一场幻觉似的出现在院外,隔着数不尽的雪花,站在一颗落了叶的桃树下缥缈地朝宋元翊笑着。

    路灯将那张双眼睛照得恍如嵌上了两颗琥珀,在这寂静的夜晚亮得仿佛缀着银河。

    宋元翊一刻不停地跑到了对方面前,还没说话便一把将顾璟年裹进了怀里。后者仍是傻乎乎笑,宋元翊却觉得自己像是抱住了一块冻结已久的冰。

    呼出气息在黑夜里凝成一团白色的雾,宋元翊花了几秒才稳下激荡的心跳。

    他将外套罩在了顾璟年的身上,继而温柔地握住了对方那只护着大衣的手:“我们先进去吧,再这样下去你要感冒了。”

    也许是徐嘉悦给的那罐果酒真的起了效果,顾璟年其实并不觉得冷了,他把被宋元翊握住的手往后扯了扯,仰着脑袋让那张格外好看的脸盈盈笑着便对上了后者的视线。

    酒精的作用让少年的脸颊乃至唇瓣,统统染上了蘼丽又纯情的红,湿漉漉的眼睛隔着几厘米的身高差浅浅一望,宋元翊只觉得自己就连灵魂都要被对方夺走了。

    “我给你买了花。”

    他看着顾璟年将一束已经开败了的玫瑰从大衣里拿了出来,干瘪的花瓣卷曲着从顶端开始泛黄,花枝也无精打采地耷拉在皱巴巴的塑料膜上,它们显然不该是这样的,至少顾璟年没想到它们会变成这样。

    “本来……本来不是这样的。”他急忙向宋元翊解释,眼底的笑意也跟着在一瞬间化为了歉疚,泛红的指尖尴尬地又往回勾了勾,像是要在宋元翊开口之前再将那束花藏回大衣里。

    “不是送给我的吗?”宋元翊施了些力,牢牢扣住了顾璟年试图收回去的手腕,他在对方发愣的间隙里将花接了过去,轻轻眨了眨难得没有被镜片挡住的眼睛,而后又将掌心覆在了对方的头顶:“送我了就不能反悔了。”

    “但它都坏了。”顾璟年的声音闷闷带了些鼻音,酝着些不自觉的委屈。

    他的脑袋晕乎乎的,连思维都开始变得迟钝,好半天才又想起来,书包里放着的眼镜才是最开始自己真正想要送给宋元翊的礼物。

    “啊,还有眼镜,我给你买了眼镜。”顾璟年慢半拍地把书包从背后拽到了胸前,快要冻僵的手并不灵活地拉开拉链找到了眼镜盒。

    他把眼镜拿出来,宝贝似的两手举着,踮起脚便想给宋元翊带上。

    后者配合地向对方身前靠了些,莫名便在满是冬雪的空气里闻到了一丝带着酒精的清甜。

    “你喝酒了吗?”宋元翊在顾璟年为他戴上眼镜的下一秒问到。

    面前的少年有些愣地眨了眨眼,被看穿了似的连手都忘了放下,指尖轻抵在对方的耳后,温热得像是触上了一团火。

    “只喝了一点点,太冷了。”顾璟年说这话时离得太近,身上的寒意带着隐约的香气直往宋元翊脸上扑,恍惚间便给了后者一股他也喝醉了的错觉。

    宋元翊本能地握住了对方贴在自己耳畔的手,也不说话,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怔怔看着对方。

    “你接过吻吗?”顾璟年突然这样问到。

    也不等宋元翊回答,便又复开口:“要和我接吻吗?”

    “你是不是喝醉了?”宋元翊听见自己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倒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几乎就要令他窒息的心跳。

    雪花落在镜片上,很快便为视野盖上了一片雾气,宋元翊只朦胧地看见顾璟年闭上了眼睛,接着便再也无法看清对方的表情。

    嘴唇像是贴上了一块柔软的冰,又凉又粘地让他乱了思绪。

    就在宋元翊的脑子浑浑噩噩想着夏天亲吻对方会感受到怎样的体温时,他突然又察觉到顾璟年将紧闭的唇瓣分开了一小点。

    湿润温烫的舌尖带着果酒的清甜,生涩地在宋元翊的嘴唇上舔了舔。

    顾璟年用手肘抵着对方的外套。

    透过肌肉与皮肤,后者胸腔里剧烈的震荡顺着骨骼一直传至了大脑。

    “你的心跳……好快。”他这样对宋元翊说到。

    像是回到了蝉鸣不止的冗长夏日,宋元翊只觉得耳边不断嗡响着恼人的轰鸣,脸颊仿佛在江城难得的大雪里烧了起来,热得他几乎就要忘了这是最寒冷的季节。

    顾璟年的声音在这时泠泠淌过耳畔,清幽得像是春日潺潺的雪水,一字一句落在了宋元翊的心上。

    “生日快乐,我很想你。”

    短暂的几秒过后,顾璟年的脚跟便又一次踩进了雪里,隔着氲起的雾气,他看不见对方藏在镜片后的眼睛,自然也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

    他甚至庆幸起对方不曾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否则便再也无法用那浅浅几口果酒来解释这个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亲吻。

    顾璟年就那么看着宋元翊渐渐缓过神,抬手摘下了自己才刚为对方戴上的眼镜。

    一片雪花落在对方的泪痣旁,裹着体温缓缓融化,眼泪似的顺着脸颊落了下去。

    “这是今年冬天的初雪。”宋元翊看着顾璟年说到。

    “这是我的初吻。”后者仿佛回答似的接上了宋元翊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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