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节目放出预告以来，宋元翊在上学路中被人认出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还会被人拦下纠缠着不让走。
次数多了，林绛干脆就推迟了去公司的时间，每天先把宋元翊送到学校，等见他顺利进了校门，这才离开。
眼下虽说钟景珩和顾璟年回来了，但想想前些日子偶尔还会有人跟车，林绛倒也不好意思再让李叔捎上宋元翊和叶丞，只让宋元翊把顾璟年那份早餐放在了门口的扶栏上，趁着天还没有彻底亮起来，避开那些可能会被堵住的小路，抓紧时间将儿子和侄子一起送到了学校。
顾璟年原本还想着，开门时要是见了宋元翊他到底该说些什么。可当真正看见屋外尚未散去的晨雾被风吹着漫入玄关，而门口就只有孤零零一个蓝色的餐盒时，他倒是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了。
对方甚至没有给过他犹豫的机会，在他反复纠结，惴惴不安的时间里，花园对面的那扇落了锁的门便已然留下了答案。
车里的空调开得很暖，顾璟年摘了围巾，像平常一样拿着早餐慢慢吃了起来。钟景珩送的琴就放在后座，占据了曾经宋元翊坐的位置，斜靠着车窗，晃眼一看甚至还会产生一丝对方就坐在那里的错觉。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各自复习着手头上的内容，好像天亮之前发生的不过是一场有些压抑的梦。
离开望梅弄之后，钟景珩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牛奶出来，顾璟年在接过去前有过一瞬迟疑，末了却还是将瓶盖打开了。
“要不要给你去买瓶温的？”
“不用。”
顾璟年知道钟景珩是以为他嫌手里的牛奶太冷，因此在回绝之后又解释到：“我其实不爱喝牛奶。”
他说罢低头扭了扭瓶盖，仿佛短暂地回忆了一些什么事，也不像是不打算喝的样子，到底还是在下车时将那剩下的大半带上了。
顾璟年在小学期间跳了一级，学习倒还跟得上，就是身高总要比其他人矮上一些。
那时顾婉书还没有离开望梅弄，宋元翊便总能听见对面的房子里幽幽传来女人的啼哭。他也不觉得害怕，反而担心顾璟年长得瘦瘦小小的，万一哪天也被欺负，会不会连哭都哭不大声。
为此他开始省下早上买冰淇淋的十块钱，每天都给对方带上两瓶牛奶。
一瓶在上学路上喝，一瓶则在午饭之后，养猫似的就这么从三年级的冬天一直投喂到了顾婉书离开的夏天。
再后来，隔壁的房子里就只剩下了顾璟年一个人，林绛看着心疼，时不时就把对方叫来家里吃饭，日子久了就连早餐和牛奶也一起带了进去。
于是那多出来的十块钱就又变成了冰淇淋，裹着霜握在宋元翊的手里，却让顾璟年一勺一勺挖着吃。
朝阳在顾璟年走进教室的同时漫过了远处的山脊，驱散晨雾，刺眼地布满每一个角落。他有些不适地抬手遮了遮，再放下时宋元翊就坐在间隔一张桌的地方弯着眼睛对他笑。
“你昨天怎么不来吃饭啊？”
顾璟年挂好书包朝宋元翊的方向看去，对方已经配好了镜片，自己送的那副眼镜正微微反着光，架在他挺拔流畅的鼻梁上。
“我在补周测。”顾璟年的语气说不上淡，可也绝不是平常和宋元翊说话时那副带着些雀跃的模样。
他像是有意要和后者保持距离，因此就连眼神都不曾在对方脸上多留一秒。
“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如果有顾璟年的情绪研究课程，那么在入门测试的时候宋元翊就一定能拿到满分。
可要是让他透过现象看本质，只怕连合格两个字都算是抬举他。
也许是受成长环境的影响，哪怕从来没有人引导，顾璟年也始终固执地认为，即便不能很好地掩饰那些负面情绪，至少也不该将它们产生的原因告知他人，并以此让对方和自己一同承担。
他习惯了只去表述正向的事件，故而当宋元翊问出这样的问题时，顾璟年就只是沉默着转向了黑板，等到钟景珩在两人之间坐下，这才看着课本答到：“是我自己的问题。”
高一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下课晚，顾璟年在施盈讲完形填空的间隙看见了走廊上靠着围栏的身影，阳光从对方背后斜照在脸侧，耀眼得就连睫毛都镀上了一层金色。
也许是察觉到了有人正在看自己，叶丞微微眯起眼往教室里看了过去。那目光正对上顾璟年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仿佛抓包似的轻瞪了一眼，接着抬手往施盈的方向指了指，格外操心地让对方把注意力放回了还没讲完的作业上。
担心叶丞仍在看着自己，顾璟年只好老老实实垂下了脑袋，有一句没一句地任那些单词和语法从耳旁飘过。
方才的匆匆一瞥仿佛电影里慢镜头似的一帧一帧在眼前回放，顾璟年回忆着叶丞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又将它们一一和自己比较，最终失落地张了张嘴，用牙尖咬住了唇角。
不可否认，叶丞确实就是好看的。
那是一种带着少年意气，和顾璟年全然不同的温润明朗的好看，即便并不惊艳夺目，可却始终都能给人一种难得的亲近感。
顾璟年在以为宋元翊喜欢女生时并没有产生过任何想要比较的念头，他觉得那是正常的，宋元翊这样的男孩子无论和什么样的女生在一起都是值得被祝福的。
可是突然之间情况就变了，在他意识到对方的真实取向之前，宋元翊便已然将视线落在了叶丞的身上。
推翻所有的预想，宋元翊甚至没有留出反应时间，一切就像焰火，骤然在顾璟年的心里炸出一片带着轰鸣的斑驳。
下课铃响后，顾璟年没有等宋元翊一起下楼，他见对方径直向叶丞走了过去，便没了那些多余的念头，只是跟在钟景珩身边一言不发地出了楼道。
事实上，在迈向第一格楼梯之前，他还是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叶丞说宋元翊穿错了校服，连带着校牌也一起弄混了，后者有些惊讶地‘啊’了一声，继而爽朗地笑了起来：“反正又没人发现，难道你不喜欢我？”
顾璟年没有听见叶丞的回答，或者说他也不想听见，他加快了脚步匆匆越过钟景珩，直到拐进连廊才终于停下来。
“你在躲他们？”
钟景珩说了一句问句，却并没有想要得到答案的意思。他在语毕的同时揉了揉顾璟年的脑袋，温和地让指尖穿过发丝，等到对方抬起眼，这才又将手收回去，提步走向连廊。
“不和年年一起去吃饭？”顺着宋元翊的目光，叶丞能够看到顾璟年一路都跟在钟景珩的身边，他看不见两人的表情，却莫名能够笃定对方其实并不开心。
“他好像不太想理我。”宋元翊觉得自己也许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了，又或者这句话在心里被他重复了太多次。
明明已经嫉妒得咬牙切齿，可偏偏就是害怕，要是再度贸然打扰，顾璟年只会愈发讨厌自己。
“从道德上来说，我不支持你去破坏人家的关系。但从情感出发，我觉得你还可以搏一搏。”
叶丞其实并没有在开玩笑，平心而论，他并不觉得宋元翊应该迈出下一步。可钟景珩的出现却已然打破了望梅弄这个小小的关系圈，后者像是强硬地逼迫着所有人往前走，甚至连他自己都未必知道前方究竟正等待着什么。
“不试一试的话将来你会后悔的。”他又复提醒到。
江城一中的论坛在午餐后又掀起了一番热潮，原因无非是又有人拍到了叶丞在十一班门口和宋元翊聊天。
自节目开播以来，论坛便涌入了一大批并非本校的用户，嗑生嗑死的同时，也借着匿名机制在里面留下了不少带有指向性的发言。
虽然不足以影响到学习与生活，可却潜移默化地让一部分见过宋元翊和顾璟年的人渐渐开始认为后者始终扒着前者不放。
曾经与顾璟年有关的贴子一个又一个被压下，取而代之的则是宋元翊对叶丞的年少心事。
那些人将并不属于后者的回忆拼凑串联，最终撇下顾璟年，将谎言传诵成了真实。
徐嘉悦从a国回来后还是第一次打开论坛，本想着看看这么多天下来有没有出现什么新粮，却在登录的一瞬间便被铺天盖地的消息回复淹没。
最初还以为是系统出了故障，可当真正点开评论列表，徐嘉悦这才意识到，在他们离开的大半个月里，关于后座三人的组合排列早就不再以顾璟年为中心。
他们被彻底拆分开来，将宋元翊牢牢锁在了叶丞的名字旁边，哪怕顾璟年仅仅只是经过，都会变成觊觎他人爱情的小偷。
虽说周航和徐嘉悦嗑的不是一对cp，但从本质上来讲，他的胳膊肘并不能做到往外拐。即便从一开始就不看好‘元年’的相处模式，并且坚定地认为两人的亲昵里总有一股无法说破的隔阂感，可周航却始终不觉得这是那些匿名发言里所说的单箭头。
两人难得站在同一阵线，为了制定计划，徐嘉悦甚至放弃了二号食堂每周只有一天供应的金汤肥牛饭，挑了间没人的自习室，拉着周航就开始商量重新让‘元年’回到论坛第二页的大计。
两人的计划其实并不难，无非就是拿到论坛管理权限并删除谣言。
江城一中的论坛向来由学生会管理，而学生会则将这部分工作交给了社团部。
要说徐嘉悦成天吹自己的运气也并非没有道理，毕竟这个时候周航就恰好有一个混成了社团部部长的亲姐姐。
于是她有幸在高二的走廊里看着自己那一米八几的同桌一哭二闹只差上吊，哼哼唧唧撒泼卖萌，在使出浑身解数之后终于面带绝望地要来了管理账号。
“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绝活呢？”徐嘉悦在回去的路上给了周航一个赞许的眼神，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要是有个姐姐会怎么样，但至少她可以肯定，她做不到在一走廊同学的围观下边跺脚边带着波浪线讲话。
经历一场社死后，周航的脸上就只剩下了无欲无求四个字，也正是因此，大脑像是骤然冷静了一般冒出了一个不该被忽视的问题：“我们删贴会不会激起别人的逆反心？”
要是放在平时，徐嘉悦也许确实会认真考虑这件事，可思来想去，这毕竟只是江城一中的校园论坛，再怎么样也不该激起什么的浪花。
因此她拍了拍周航的肩膀，不以为意地宽慰道：“宋元翊又不是真的出道了，哪来那么多粉丝。再说论坛那破服务器，多来几个问答案的都得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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