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给徐嘉悦一次机会,她想她是绝不可能登录那个周航好不容易借来的账号的。

    江城冬季的天空大多都有些阴沉,难得明朗的周六,就连校门口的家长都多了一些。

    徐嘉悦走在顾璟年一行三人之后,习惯了新年以来几人之间诡异的沉默,眼下宋元翊推着琴盒,顾璟年则和钟景珩讨论着最后一道大题的样子倒意外让她产生了一种回到夏天的恍惚感。

    那个女生是突然从人群里冒出来的,穿着不知道哪所学校的校服,先是恶狠狠瞪了顾璟年一眼,接着又将一张宋元翊的照片和一支笔一起递了过去,眉开眼笑地问可不可以给她一个签名。

    也许是今天的天气确实太好,又或者宋元翊已经习惯了应付这样的要求,他犹豫了一阵,末了将琴盒往顾璟年的手边靠了靠,接过笔,将照片放在掌心端正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宋元翊做这些时女生就那么安静地看着,表情却不像是害羞或欣喜,反而让徐嘉悦感到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于是她没有离开,而是继续隔着不远的距离打量那几个人。

    故事的转折发生在宋元翊递回照片又打算继续推着琴盒走的下一秒,女生毫无征兆便抓住了顾璟年的手,她的表情从隐忍转为鲜明的愤恨,最终几乎质问般说到:“你一个男的一直缠着宋元翊不觉得恶心吗?”

    “放开。”

    徐嘉悦很少见到顾璟年对女孩子摆出这样冷淡的神色,那嗓音就像砸向冰面的水,还未收势便已然冻得再难化开。

    不知怎么,女生倒也没有纠缠,在听见那句话后就识趣地松了手。

    徐嘉悦见她站在原地没有挪步,很快便淹没在了一波又一波人潮里。

    那么又是什么让徐嘉悦真正记住了那个女生的脸呢?

    她想,也许是一声熟悉且短促的尖叫。

    人群以那声尖叫为中心开始骚乱,渐渐便围成了一个小圈,徐嘉悦被周航拽着挤了进去,下一秒就看见了地上一支仍燃着火星的烟,以及顾璟年手上那个被烫得溃烂的圆。

    宋元翊还是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去打一个女生的冲动。

    从小就被林绛教育着要照顾女性,从行为到情绪,有理亦或无理,至少应该保留不去动手的底线。

    可当他终于回过神,大脑在卡顿后重新开始运作,宋元翊几乎便是本能地对着那个女生举起了拳头。

    后来再回忆,周航想到,也许这个从一开始就东拼西凑起来的国际班,早在他拽住宋元翊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将会离散。

    徐嘉悦被接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冬季夜晚的花园里没什么人,车窗外便只是或明或暗的路灯,以及路灯下偶然早开的梅花。

    父母还在为中午的事应酬,只有餐厅幽幽亮着一些光,她拉开椅子在自己的座位前坐下,举起筷子安静地开始将已经凉了的饭菜往自己嘴里塞。

    “徐嘉悦!”

    “别打了!徐嘉悦!”

    顾璟年的声音是有些哑的,大约是因为疼痛,又或者还有什么她没能想到的原因。

    被对方用另一只手揽住时她并没有很快冷静下来,身体像是抑制不住地不停发颤,仿佛女生的烟头其实是按在了她的手上。

    直到打开手机,看着网络上那段只截取了部分的视频,徐嘉悦这才注意到,那时的顾璟年也许是比自己更害怕的。

    在制止她的那十数秒里,不仅是身体,对方就连每一个说出口的字都在颤抖。

    他说:“别打了,徐嘉悦。有人在拍,别打了。”

    人在激动时往往会忽略周边发生的事,就比如那段视频里,叶丞在周航制止宋元翊后不久就匆匆将他从人群里拽了出去。

    硕大的琴盒倒在地上,像是废弃物一般被围观的人不知踢上了多少回。

    直到视频画面变成一片黑暗,徐嘉悦还是没能等到宋元翊再度出现。

    她又倒回去看了看,至少钟景珩始终都牢牢托着顾璟年那只被烫伤的手。

    李叔带着顾璟年和钟景珩就近去了一家医院,伤口面积不大,只是烫得有些深。

    包扎好又打了针拿了药,钟景珩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到底还是让李叔开车去了某家私立医院。

    等到相熟的医生也保证不会对活动造成任何影响,他这才略微舒展了些眉头,悄悄往顾璟年的脸上看了一眼。

    “不过可能要留疤了,”医生又瞥了瞥顾璟年的另一只手,“这么好看的手,要是小姑娘的话家里要心疼死了。”

    医生只在钟老爷子家见过钟景珩,自然便将顾璟年当作了对方的朋友,见两人都不说话,还以为小孩子犯了错这会儿正发怵,故而也不再多说,只对了一遍先前配的药,换了一支进口的药膏,接着便把就诊卡递了回去。

    伤口在虎口往上一些的位置,贴着连接拇指的掌骨,就在手腕和骨节的中央。

    医生给顾璟年缠了绷带,将那一片灼人的疼痛掩盖在药剂之下,他看不见,因此便不再觉得像最初那样害怕。

    钟景珩把顾璟年带回了爷爷家,宋元翊在窗边等了一整夜也没见对面的房间亮起灯,忐忑不安地一遍又一遍拨着顾璟年的电话,末了却只从忙音变成了‘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叶丞把他带走时他试图拒绝过,只是对方的态度强硬又严肃,难得带上了一股不容反驳的语气。那双笑眼冷冷对上宋元翊的目光,在将后者拽离人群后方才贴近耳朵小声道:“你要是被拍到在这里为了年年打人,你以为被拎出去口诛笔伐的会是你吗?”

    “但是!”

    “没有但是。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只是路过,知道吗?”

    叶丞没有给宋元翊继续辩驳的机会,他几乎就要将指尖嵌进对方的手腕里,后者显然是极不情愿地被他拖着往后门走,甚至几次都差点将他甩开。

    叶丞不敢让宋元翊在这时候再出现在热搜上,更何况一切的起因是顾璟年。

    因为那几秒宋元翊和叶丞的镜头,事情在网上迅速发酵。

    校门口的人太多,监控恰好没能拍到那支烟是否就是女生按在顾璟年手上的。

    对方咬死了是顾璟年污蔑她,甚至还要求徐嘉悦赔偿,于是到了周日返校,袁肃不得不又将两人叫到了办公室。

    徐嘉悦总爱拖到最后到校,施盈来教室时就只找到顾璟年一个人,她带着后者一路往行政楼走,反复叮嘱安抚,末了轻轻拍了拍少年清瘦的肩背,温柔地说:“不要怕,老师在外面等你。”

    顾璟年在进门前礼貌地叩了几声,还没进去便听见了袁肃的声音:“您先冷静一下,我已经叫学生都过来了。”

    反射性地将包着纱布的手往身后藏了藏,顾璟年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袁老师。”

    “嗯,你也在这里等一下,人到齐了我们再仔细把事情捋一遍。”袁肃说着将顾璟年往自己边上拉了一把,板着张脸不动声色地把他和另外两个人隔了开来。

    趁着这功夫,顾璟年往对面看了一眼,校门口那个女生就站在一个和她极为相像的女人身边,鼻青脸肿地披散着头发,仿佛从昨天到现在都没舍得打理自己。

    也没给顾璟年什么时间多想,女人便沉不住气地恶狠狠指着他骂了起来,粗糙的手往腰上一叉,嗓门尖利得简直就像老教学楼里的喇叭。

    “离异家庭的小孩就是没教养,这点年纪就搬弄是非污蔑我女儿,长大了还得了啊?”

    对方显然是打听过顾璟年的情况,嚣张得几乎像是正在自家客厅。

    她也不管袁肃的制止,抬高了些嗓音便又继续到:“你没爸妈教难道连眼睛都没长吗?谁烫的你你去找谁,别赖到我女儿身上,真是晦气死了。”

    “这位家长,话也不是这样说的,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还没搞清楚,您先冷静一下。”

    “我冷静什么!你们的学生污蔑我女儿还把她打成这样,我冷静什么!家里有几个钱就可以为所以为了?”

    “打我女儿那个早死鬼呢?到底来不来了?你们不会要包庇少年犯吧?”

    顾璟年在听见最后一句话时突然松开了几乎要掐进掌心的手,他不觉得徐嘉悦的家长真的会让她在档案里留下什么污点,但也不敢就这么自信地以为自己能够预断一切。

    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克制住自己的语气,甚至在脸上扯出了一丝微笑,接着缓缓说到:“阿姨,虽然这件事还没有调查清楚,但部分原因确实是我没有劝阻好同学。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签承诺书承担全部的医药费和后续费用,希望您能退一步,给我和我同学一个机会。”

    “顾璟年!”袁肃在这时候沉声叫出了他的名字,那声音并不算大,却也足以让女人听见。

    对方昂着下巴走到顾璟年身边,随意地往袁肃的方向瞥了一眼,那张抹着劣质口红的嘴裹着一口黄牙朝少年列出一个笑容,突然就放柔了态度:“那要等你家长来,现在看病很贵的。”

    “阿姨,我的家长不会来的。”

    顾璟年在顾婉书嫁给钟盛林之后攒了不少零花钱,他原本是想留着将来和宋元翊一起把这笔钱用掉的。无论是买设备录唱片,又或是干脆跑去环游世界,总之他的计划里,宋元翊三个字都远都被列为重点。

    但他在那段不长的视频里看着宋元翊走了,丢下自己与琴盒,跟着叶丞从人群里挤了出去,好像迫不及待就要和他撇清关系。

    于是顾璟年想,也许她们说得并没有错,是自己从一开始便挤在两人中间,死皮赖脸扒着宋元翊不放。那两人不过是对他纵容惯了,由着他不识好歹,自以为能让宋元翊心动。

    女人要的钱其实并没有顾璟年预想的那样夸张,倒不是说她突然良心发现,只是任谁都不会料到一个甚至连家长都不愿意管的高中生能轻轻松松拿出那么多钱。

    她也不是没后悔过怎么不再多要些,可袁肃办公室的监控早在他们签承诺书之前就对准了这个方向。

    因此,女人一番斟酌,又想到也许还能去徐嘉悦身上再捞一笔,末了确认完银行发来的信息,兴高采烈就将顾璟年送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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